他微微一顿,又道“官寒出身行伍,最喜豪迈直朴之辈,贤侄亦出身行伍,在西北所为,可圈可点,今既入朝,必受官家清睐。
但朝廷之上比不得西北,贤侄还年轻,血气方刚,骤至高位,难免为庸碰者所忌,正所谓皎皎者易污也。今后为官,贤侄还当小心为慎,做事么,曲直并用,内方外圆,方能容人,亦为人所容。如此,则安身立命,报效社稷,两相益彰了,呵呵。”
杨浩心中一动,知道这番话才是对他最重要的点拨之语,只是这老狐狸说的太过含糊,一时之间难以揣摩话中真意,他只得强行记下,当下行衫如仪,再度告辞,罗公明亲自将他送到书院门口,仍由次子罗克梗送他出去。
扬活坐在车中,反复思量罗公明说的话,一路盘算着到了自己所住驿馆,刚刚下车,便有一名侍卫向他耳语几句,递过一封密札。杨浩持了密札返回内室,在灯下打开密札一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由于他的信息刚现在主要布及西北地区,越到中原,信息闪越是稀疏,而且他一路行来,无法掌握他每时每刹的具体行踪,所以飞羽,送来的消息,竟滞后于朝廷的四百里加急快马,有关“倒程”一事,现在才送到他的手上。
杨浩对帝王心术也不甚了了,但是这此天他搜集了大量有关赵匡胤为人处事方面的资料,对赵匡胤的脾气秉性,远比芦岭州诸人要了解的多。这个计划,的确能够把程德玄挤走,哪怕它漏洞百出,然而也正因为它漏洞百出,项庄舞剑之意太过明显,很难想象赵匡胤得知消息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会对自己报以什么样的看法。
这个对手太强大了,他不同于折御勋。不同于李光俨,也不同于横山诸光头人,如今自己就在开封城里,自己就是大宋的一个臣子,赵匡胤若是对他起了杀心,有一百个理由、一万种方法让他死得不能再死。天子一动心思,甚至不需下令,就会有无数揣摩上意的人,去绞尽脑汁,罗列无数冠冕堂皇堂的罪名加诸他杨浩的身上。
第二天,杨浩爽约,没有带着姆依可去逛东京城,他整整一天足不出户,始终闷在房里,坐在桌前苦思冥想,姆依可端茶送饭进去时,只见他铺了一桌子的缓,写几个字,端详一番便团掉再写,弄得房中狼藉不堪。姆依可不知道老爷为了什么事烦恼,骇得大气也不敢出,只偷偷捡了一张出来给穆羽看,只见上面写的是脾气点点点,性格点点点,爱好点点点,二人认得字却不认得省略号,一时相顾愕然。
第二日傍晚,杨浩终于振作了许多,屋中也不再乱丢杂物,但是灯火仍旧很晚才熄灭,隔着窗子,穆羽和姆依可站在廊下看着,只见杨浩在房中踱来踱去,时而仰头如望明月,时而低首沉吟不语,廊外大雪飞起,迷遥茫茫一片,两人的心中也是一片迷茫,不知道老爷倒底有什么心事。
第三日一早,姆依可放心不下,大清早的就蹑手蹑脚打开了杨浩的房门,推门一看把她唬了一跳,只见杨浩早已起床,不但洗漱已毕,而且正在穿衣。床丶上摊着一个包裹,里边是内侍副都知顾若离来传旨时带来的朝廷颁赐的朝服。
一见她来,杨浩大喜,忙道“月儿,来来,快快帮我穿上朝服,这些衣服太过麻烦。”
妈依可见自家老爷恢复了常态,心中有种莫名的欢喜和轻机,连忙进房来帮他梳发穿戴。今日是杨浩回京述职第一次上殿面君,须着最为隆重的朝服。他的朝服是红衣红裳,内穿白色丝罗所质的中单,外系丝罗所制的大带,并有绯色蔽膝,身挂锦绶,玉、玉铡,下着白绫袜黑皮履。
所有的官员穿戴朝服时都是这般模样,官职的高低主要是以搭配的不同来区别。主要是在有无禅衣(中单)和锦绶是什么图案。此外的区别就在于头上的进贤冠是几道粱,用什么革带。杨活的官阶应戴三粱冠,革带用银,绶用盘雕花锦。
衣着打扮停当,再挂方心圆领,配银鱼袋,戴进贤冠,两人都是忙出一头大汗。不过如此打扮令人看来的确更具威严,杨浩从姆依可看向自己略带异样的目光就能感惶绷汕炎。同时在注个打持的讨程中,无疑对他的心理办锋些外,种暗示,让他对皇权,对将要去膜拜的皇帝,悄悄地产生一种敬畏。
步出房门,杨浩才惊觉昨夜大雪。清新之气扑面而来,杨浩不觉精神一振:“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罢罢罢,放开胸怀,且去闯闯。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亨,豁出去了,且看这赵大官家有何手段!
杨浩登车,直趋御街,到五门并列,数峨壮丽的宣德楼验明身份,入朝房候驾,在这里,杨浩除了罗公明之外谁也不认识,这时也不便上前搭讪,只是手捧箭板,眼观鼻,鼻观心,状如老僧入定,罗公明与同僚谈笑风生,瞧见杨浩模样,也是神色平静。直若未见待时辰一到,偈者引领百官直趋皇帝听政的垂拱殿,一路上只见戍卒,卫官站得笔直,一道道宫门铜钉朱派,墙砖壁缝间镌饰楼凤飞云,到处是雕甍画栋,峻角层棒,曲尺朵楼,朱栏彩槛,极尽皇宫之富丽堂皇。
百官络绎进入垂拱殿,依帽饰上显示的官阶区别分文武左右排班站定,杨浩这才向文官首位望去。他知道这些官员很多在历史上都大大有名,可是此时却一个不认得,也不知道他们的具体官职,但文官首位必是赵普无疑,往那里看看当可知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赵普模样。可惜,赵普也是面向皇位而立,从这里只能看到他尺长的两只帽翅,却不能瞧见他的模样。
“皇帝寒下到,百官晋见!”
内侍都知张德钧一声唱和,百官纷细举第俯身,杨浩不敢怠慢,把袍襟一撩,跪倒在地,闷头等着有人喊“万岁”好跟着吼一嗓子。他现在是武官,站在武将班中,左右武将一见他突然矮了半截,都觉纳罕不已,一旁有个大胡子武官悄声说道:“嗨,我说老弟,头一回见官家吧?”“昂!”杨浩抬头,心里还有点纳闷儿:“这些人怎么不跪啊?”那大胡子恍然道:“我识呢,悲么还吓趴下了,快点起来,免得罪你个君前失仪?”啊?”杨活莫名其妙,怎么怎么见了皇帝不需要下跪的么?
照理说新赐封的官吏、上殿面试的进士、受了诰命进宫谢恩的官眷等等,都有礼仪司的官员教授他们见君的礼节,其实杨浩也是一点不懂,不过他这个官儿可是做了有一阵了,糊里糊涂的就跑来进宫面圣,根本不曾到有司去学习礼仪,有司官员也把这个官儿给漏了。
原来这大宋的官儿以前上朝见驾连座位都有的,如今虽说是站着,但是见驾长揖即可,如非必要,哪用得着全体行什么跪拜礼,那种满朝文武齐刷刷下跪的场面,是到了明朝时候朱元璋规定的,而且那时也是小朝会作揖,庄严的大朝会时下跪,再后来到了清朝,下跪就成了家常便饭,而且跪的时间短了还不行,所以官员们膝盖那块儿都加个软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