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炮手

作者:肖锚

崔成浩对眼前形式看得很透彻,他更明白一旦落入敌手,就凭北韩那糟糕的秉性,自己肯定逃不出生不如死的下场。

由于朝鲜并不是《日内瓦公约》成员,所以,它理直气壮不把俘虏政策当回事,也就无可厚非了。某些被俘的美军士兵,是宁肯投降志愿军,也不愿意跟北韩军队照面。在他们看来,这些“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的朝鲜人,和几年前的小日本相比,心狠手辣程度绝对有得一拼。

“长官!他们上来了!”瞧瞧漫山遍野的北韩军人,詹姆那苍白的脸色,立刻变绿了,“我们被包围了,美国陆军给我的薪水,还不足以让我为他送命!”

“詹姆中士!马上回到你的位置!”崔成浩愤怒了,圆圆的小眼睛,恶狠狠瞪着面前的“黑鬼”。“作为伞兵,我们哪次不是在包围圈里战斗?有什么好担心?”

这个来自新墨西哥州的黑奴后裔,具有很强的肌肉爆发力,无论跑步还是打篮球,他都能显现出超人一等的体魄。只是,如果他把这优势用在逃跑上,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长官,我们已经丢失了重装备。这和在阿登森林的巴斯托涅不一样!”

“可我们的人还在!虽然个个带伤,不过101空降师的特点就是:陈旧,但他十分耐用!”

101空降师是享誉二战的美军荣誉师。由于其士兵臂章上有一头正在嚎叫的鹰,所以又被称为“鹰师”或者“嚎叫的鹰”。全师组建于一战期间,并参与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诺曼底登陆和 “突出部战役”。当时,101师被困于阿登森林的巴斯托涅镇,德军进攻的欲望和盟军死守的决心,几乎是一样的顽强。1944年12月20日,德军包围了巴斯托涅,切断了第101空降师和与外界的联系,并发起数次猛烈的进攻,可最终都被101空降师顽强击退了。12月22日,德军统帅命令守军缴械投降,然而101师指挥官麦考利夫准将,却只用了一个字来作为回答——“呸!”

从此,101师便被誉为美军中最顽强、最具有战斗力的师。保卫巴斯托涅的英勇行为,为该师赢得了“优异部队嘉奖令”。这在美国陆军历史上,全师能获得这一荣誉的,还属首次。

“上帝赐给了我们机会,詹姆,难道你不想获得‘荣誉勋章’?”

“当然,如果能有这宝贝,那我宁愿不要那十美金!”

“好,准备干活!”

锋利的工兵铲,敲在坚硬的冻土上,溅出一溜炽热的火星。麻木的手指,抹抹清凉的鼻涕,约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上帝保佑,他们没有重武器……”瞥瞥在雪原中艰难跋涉的北韩士兵,躺在灌木丛中的崔成浩,小心翼翼呼出了一口气。肋下那难以忍受的剧痛,令他苦不堪言,被酷寒、雪沫冰封的瞄准具,结成了厚厚的严霜。

“这场仗,有得打了……”“唰……”一道曳光呼啸划过,将山壁上的冰凌击得粉碎,尖锐的棱体旋转着,贴着崔成浩耳缘,重重插进雪堆。揉揉飞溅进眼中的冰凉颗粒,崔上尉抓起雪团塞进口中。“他们要进行火力压制了……”

“空援!该死的空援!怎么还不来?”碧蓝的瞳孔望向灰蒙蒙的苍穹,不带一丝生气。约克有些绝望了,亲吻一下胸前的十字架,垂头丧气的基督,用沉默来表达对他的歉意。“主啊!你在天堂,千万别忘给我留个位置……”

一连串的爆炸骤然响起,两个淬不及防的士兵,被四仰八叉掀了出去,砸落在地后就再也没起来,两泊逶迤的鲜血冻结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醒目葫芦形。

“苏联的火炮,”吐口粘痰,詹姆那紧绷的脸色,突然舒缓了下来,“我们有救了……”

“詹姆!你的狗屁玩笑一点都不好笑!”约克像只受惊的公鸡,连酷寒也没有冻住他那一颤一抖的大腿。

“放心吧伙计!这是北韩的苏械团,不怎么会打仗!别忘了,你曾经追在后面踢过他屁股!”

几发炮弹,便暴露了人民军J团的实力,这恐怕是郭闻志事先想不到的。冲锋前要开炮,开炮后要冲锋,苏联教官是这么教,而他也是这么做的。并且,他还把条条框框,一五一十、工工整整地记在了小册子上。由此,他还受到“伟大、慈祥的将军父亲”,那极其难得的高度嘉奖。

因此,没有人怀疑他的指挥能力,更不会有人对这场力量悬殊的战斗,提出过任何质疑。

可意外偏偏就出现了。在郭闻志“果断”、 “正确”、“高屋建瓴”……的“英明”指导下,八百人民军战士向敌阵地发起轮番攻击。结果,朝鲜人最终惊奇地发现:原来自己并未长出理想中的牙口。就在朝鲜人兴致勃勃,准备对这些“烂蒜”放手一搏的时候,几架突如其来的轰炸机低空掠过,在双方的缓冲地带间,划出一道长长的火墙。几十个猝不及防的朝鲜士兵,在瞬间被高温吞噬,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叫。

空气中,弥散着刺鼻的焦臭味,冲锋前的士兵是张牙舞爪,被人抬下后更是哼哼唧唧……

“得!这仗有个打了,一个团的精兵,改行成消防队了……”作为战地观察小组的成员,姜泽恩根本就没考虑对方的感受,不冷不热说起了怪话,“这打仗啊,不等于过家家,以为人多就能把对手干趴下,呵呵!那是流氓作风,不是军人。”

“说什么哪?”一皱眉,郭闻志明显有些挂不住脸,“这是苏联红军的正规战术,你连这个都不懂?”

“行!我不懂,我不懂,你慢慢来,继续!”想起被处分的阎国鸣,姜泽恩立刻就气不打一处来。本想离这“满嘴跑火车”的倒霉友军远一些,可师指不知哪根筋不对,非要他们两家“增进友谊”、“通力合作”。还说,这是为大局和胜利着想。

“让我这七尺高的汉子,穿条花花绿绿的大裤衩,有这么搭配的吗?”对于师指的命令,姜泽恩是一百个不服气,当着参谋长的面,他发起了牢骚,“不是我背后说这姓郭的,你看他哪有点军人的样?噢!打赢了算他们的,打输了就算我们的,不是……咱能不能不做这冤大头?实在不行,你给我换个搭档也成啊?跟这半瓶醋的倒霉蛋合作,你得让我操多少心?”

“算了,你心里明白就行,不一定非要说出来,”参谋长拍拍他肩膀,“你当师指愿意这么做?可总得考虑下国际影响吧?没办法,有条花裤衩也就不算露屁股,人家上级的上级,腆脸求咱们,那咱们也不好拒绝不是?认命吧,就当咱替他们管孩子。”

管孩子没问题,可孩子要不听话,那就成了大问题。开战之前,姜泽恩曾不止一次劝说郭闻志,必须要趁敌兵力分散、立足未稳,进行果断出击,否则就会夜长梦多。但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郭闻志是打心眼里就没信中国人那个邪。

他打仗技巧学的是苏联,其中一个特点,便是摆明车马跟对手来个硬碰硬。对于志愿军的那一套,他压根就没瞧上眼。“吹什么吹?好像日本鬼子是你们中国人打败的?要不是苏联出兵满洲,就凭你们那点实力,敢跟日本人叫板么?哼!典型的内战内行!”这些话很伤人,翻译也没干翻译。不过,它也从侧面反映出:郭闻志到底因为什么看不起中国军队了

可他没想到,姜泽恩是个朝鲜族干部—— 一个把自己,看成是中国人的朝鲜族干部。

“行!行!你有种,你厉害!有本事你自己打,最好别求我们!”姜泽恩恨得是牙咬切齿,若非纪律约束,他肯定会一巴掌扇死这狗日的。“有你小子哭的时候!”他暗道,“到那时,我看你怎么自圆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