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前一夜。
安和将兰锦叫来绣房,“人都妥当散去了吗?”
兰锦点头,眸中有无奈与不舍,“都按殿下的吩咐散去了。”
安和拉过兰锦的手,柔声道:“明日秋猎,送我出府后,你便也赶紧离去,可记下了?”还取出几枚钗环,交于兰锦,“这些你拿着,路上银两若不够了,就把这些当了。”
“殿下!”兰锦赶忙拒绝,“奴婢不要这些,殿下不是说会无事的嘛,奴婢还要等着殿下来找我呢。”
“……真的不会有事。”安和不想吓唬兰锦,便换了说辞,“那就当你帮我收着,等我去找你时,你再还我,可好?”
“好。”兰锦含泪,又拿出一物交于安和,是块刻着恩秀坊三个字的铜牌。
安和:“这是何物?”
兰锦:“这是吴亲卫给的,每次拿殿下的绣品出去换钱时,出示此牌,无有不高价收取的。是我私自收下的,想着能多换些银两,殿下必也是高兴的。如今,不知该如何处置,想着应还给殿下了。”
安和接过,反复看了看。吴俊给的,那必是云庆授意。安和苦笑,以为是靠她自己的绣艺换来的银两,却又是承了云庆的情。
欠了云庆一条命,欠了云庆的情,现在又欠了云庆钱财,安和惆怅,此生是还不上了。
兰锦离去后,安和将铜牌放在绣具一旁,看着绣房内绣线丝丝,图样卷卷,已想不起第一幅绣出的是什么花样。
一张未绣完的白色绸布搭在绣架上,安和轻轻拾起,右下有一只翠绿织绣的草蚂蚱。拇指轻抚绿色的丝线,忆起了一些旧事,仍令她弯了嘴角。只是可惜,这是一张未完成的。
安和将其叠好,揣入怀中。
……
秋分时节,天高气爽。
以禁军为御前先导,皇帝携后宫、皇亲、三品以上官员及眷属,外加宫人仆役侍卫等,浩浩汤汤地往京北太平山猎场而去。
太平山非一座山,而是一片地域,这里地势多样,有平地万里,有矮丘陵地,有高山连绵,可满足帝王权贵们各种喜好的猎法。
行进一整日,至日落前,终于到了太平山围场的行宫。
云庆是从五虎山赶过来的,未与众人同行,皇帝銮驾抵达时,她早已在行宫外恭候多时。
车马停驻,安和掀起车帘,一眼就看到了远处直坐于马背之上,正在迎驾的云庆。
云庆额上系着两指宽的藏蓝色额带,身着藏蓝猎袍,白底黑靴,银冠与佩剑反射着落日余晖,信手持缰,英姿不凡。
盯着云庆失神好一会儿,直至见云庆朝这边看过来,安和才赶忙收了视线,下了车去。
行宫并不大,以庙宫为主,主要供皇帝开猎前举行上香祈福的仪式。秋猎期间众人并不在此居住,而是住在猎场附近的营帐中。
营帐位于开阔的平坦之地,星星点点,聚集一处。中心最大的那座自然是供皇帝居住,其余略小的营帐以围拱之势分布在四周。
安和的营帐被安排在嫔妃的区域,在皇帝的大帐之后,与季怜的营帐并排。而云庆的则按皇亲安排在皇帝大帐右侧。
安和刚刚步入她的营帐,长山郡主就掀帘而入,身后还带了两个婢女。
起初安和只见帘外身影,未瞧清楚,还以为是云庆,心里一紧,见是长山郡主,稍稍放心,行了礼道:“见过郡主。”
小郡主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曾经是她把安和在大街上弄丢了,后来本应去探视的,但因为吴俊的事,她始终不想登门。自那以后,这还是与安和第一次见。
“公主好久不见呀。”小郡主抱歉地笑笑,“上回……”
“上回什么事都没有,郡主莫放心上。”安和安慰道,想起借长山郡主之名赊账一事,笑道:“我还要感谢郡主请我吃包子呢。”
“嗯?”小郡主自然不知安和说的是哪件事,只当还是走丢那日,觉得一定是安和记错了,小声嘀咕:“那天的包子明明都是我吃的。”
不过小郡主过来并不是为了叙旧的,赶紧对身后的婢女命道:“你二人在此好好服侍公主,不可怠慢。”
“是。”
看着两个小丫鬟十分麻利地开始在营帐里布置起来,安和不明,“郡主这是……”
“见公主独自一人,送两个丫头来供公主差遣嘛。”小郡主走到一旁的矮凳上坐下,奇道:“公主怎的一个婢女都没带,我记得上回不是有个叫兰锦的丫头吗?”
安和:“哦,她病了,便留在府中,不想折腾她。”
病了一个,又不是都病了,带别人不就好了,大不了告诉皇姐,让皇姐调派两个,偌大的长公主府还余不出两个丫鬟来?本来云庆让她给安和公主送两个使唤的婢女,还不许她透露是云庆的安排,就已让她很纳闷了,现在又看安和神色躲闪,不禁疑道:“公主与皇姐可是闹了不愉快?”
安和掩饰地笑笑,“郡主何出此言?”
小郡主眨眨眼,皇姐嘱咐过不许透露,只好道:“直觉。”
安和淡淡一笑:“我与长公主本就是泛泛之交。平日里也是这般。”
“哈?!”小郡主颇为震惊,是这样的吗?
虽然之前她不知安和公主如何想,但她看得出皇姐对安和公主很特别,而且最近京里传闻公主与皇姐有私情,她以为俩人已亲密到十分外显的地步,可今日亲眼见了,却是十分疏远,又不像是在避嫌那么简单。现在又听安和说什么泛泛之交,她生平第一次对云庆失了些许崇拜之心,起了些许失望之意,心中不住感慨:皇姐啊皇姐,你不会还没表露心意呢吧?!这么久了,竟然还没求得佳人倾心?原来你也不是处处都那般厉害啊……
再看安和冷冷淡淡的模样,小郡主竟替云庆有些着急,心道:皇姐你这样下去也不行啊……
正想着,帐外传来寻人的声音,“你们有看到长山郡主吗?”
是个妙龄女子,不过语气有些高傲。
安和朝小郡主看去,小郡主却对她举着食指做“嘘”的动作,想必外面是个“麻烦”人物。
怕什么就要来什么,营帐的帘子依旧被人一把掀开。小郡主无奈扶额。
来人明眸善睐,着一身粉色锦裙,模样乖巧,很是可爱。见小郡主果然在此,又高兴又气恼,质问道:“你让我好找!”
又看到与长山郡主在一处的安和,怔了怔,有些不满地问对小郡主道:“你躲着我竟是为了和这人相见?!”
“诶!”小郡主赶忙起身警告她:“你别乱说!她可是皇姐的……”差点说错,立刻改口:“她可是北燕的安和公主。”
原来是北燕来和亲的公主,来人知道自己失礼了,有些歉意地与安和见了礼,“见过公主。”
安和笑笑,回了礼,问小郡主道:“这位是?”
小郡主假笑着介绍道:“千狩军镇武将军嫡女,杨书云杨大小姐。”“杨大小姐”这几个字被她说得颇有些无力之感。
千狩军是齐州驻军,统帅为镇武将军杨显,与怀王连襟。前一阵杨书云入京游玩,暂住怀王府。怀王怕她人生路不熟,便命长山郡主好好陪她左右。因她从未参与过秋猎,这回就跟来了。
安和倒是很有眼色,“我看杨小姐找郡主有事,郡主快去吧。”
这话正中杨书云心思,可郡主却耷拉着脑袋,心道:哪有什么事,无非是陪她到处玩,我都陪她一个月了,把京里大小地方都逛了个遍,现在又要陪她逛围场……
郡主本是个爱逛爱玩的性子,但是山外有山,在杨书云面前,她总觉有些力不从心。
杨书云上前拉过长山郡主:“我听他们说太平山的夜色极美,星辰伸手可摘。我们去看吧?”
郡主一边推脱着一边面露难色,“这几日我得陪公主……”
杨小姐一怔,簇眉瞧了一眼安和,拉着郡主的手松了力,有些委屈地小声道:“可你答应过姨丈,要好好陪我的,怎能食言呢!”
安和无奈,见郡主不愿意陪杨小姐却是拿她当借口,不欲被误会,赶紧解释:“郡主不必陪我,快随杨小姐去玩吧。”
郡主抿着嘴向安和做了个“你别说话”的表情,又对杨书云道:“我没有食言,我也是不得已嘛……”
杨书云当然不信她,依旧嘟着嘴委屈巴巴,郡主无法,“你有所不知……”凑道杨书云耳边,以确保安和听不到的音量道:“我受皇姐所托,这几日要照顾公主。此事保密呀!”说罢离开杨书云,恢复正常音调,“所以你自己去玩吧,我这几日着实没空。”
原来如此,杨书云一扫委屈之色,“那有何难?不如公主同我们一起呀?”又小声对郡主道:“我们一起照顾她就好了。”
郡主赶紧看向安和,挤眉弄眼地故意问道:“公主并不想与我们一起,对吧?”
暗示安和一定要拒绝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却听安和道:“可以呀。”
“嗯?”郡主傻眼,心中苦道:公主啊!你怎么看不懂我的眼色呢……
杨书云已过去挽上安和的胳膊,十分欢喜地与安和熟络起来:“北燕也有围猎吗?公主喜欢夜色吗?明早还可以看日出,这里山川广袤,想必也是极美的。公主可喜欢狗儿?我专门为了秋猎带了一只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累,晚安。
祝,梦里都能有你喜欢的那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