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的话让我忍俊不禁,想掏钱给他,一摸兜,才想起来刚才全扔给胡哥了。木户加奈见状,从她的钱包里拿出一张一百元,递给老道。老道吓了一跳,连声说这太多了太多了,我说你就收下吧,也算缘分,他才战战兢兢接过去,反复叠了几下,揣入怀中。
有了这一百元垫底,我们很快就熟络了,索性坐下来跟老道攀谈起来。老道也不避讳,说起自己的经历来。他俗家姓谢,本是这胜严寺的一个小沙弥,后来太清苦,不干了,跑去四川青城山改投了道门。“文革”时候胜严寺被焚,僧众流散,青城山却是岿然不动,让谢老道躲过一劫。改革开放以后,宗教界解禁搞活,他就跑回岐山,在各处寺庙道观里转悠。
“这么说你对焚毁前的胜严寺很熟悉喽?”我装做不经意地问道。
谢老道一拍胸脯:“那还用说,熟得跟自己家似的。”
“那这里面有什么佛像,你也都知道喽?”
谢老道说:“那是自然。我当小沙弥的时候,最喜欢数佛像玩了。”
我让木户加奈拿出玉佛头的照片给谢老道:“你看看,这寺里有没有和这个相似的,尤其是这一处。”我特意指了指顶严的位置。谢老道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道:“好像是有那么一尊吧……我记得是禅院后头供过一尊毗卢遮那佛,脑袋顶上就和这个差不多。”
我和木户加奈目光俱是一凛。老道又道:“不过看照片上这脸,倒很似是龙门那里的大佛嘛。”
“哦?您也见过龙门的卢舍那大佛?”
谢老道一脸愤怒:“你们看不起人!我做和尚的时候,可是精研过佛学的,也不是没挂过单。”他揉揉鼻子,摆出个教训的姿势:“卢舍那大佛是按照武则天的相貌雕刻而成,这你们知道吧?”
“知道。”
“可你们知道不知道,武则天为什么要选择卢舍那佛为自己的造像?”
我和木户加奈一齐摇头。
谢老道大为得意,脚往上翘:“卢舍那佛是佛祖的三个分身之一,叫做报身佛,‘卢舍那’在梵文里的意思,就是智慧广大,光明普照,和武则天的‘曌’字可以印合。”
“卢舍那佛先不去管它,还是说回您刚才提的那尊毗卢遮那佛吧。”我怕他扯得太远。
谢老道一瞪眼:“没文化!佛祖立名的时候,把法身佛、报身佛合立一名,以表示法、报不二的精义,所以卢舍那佛,就是毗卢遮那佛的简称,两者本来就是一回事。要说毗卢遮那,怎能不提卢舍那?”
我心中一动:“也就是说,毗卢遮那佛和卢舍那佛,其实是异名同体,互为表里喽?”
谢老道说:“不错。具体到佛像上,这两尊佛一般都会相对而供。明处供奉卢舍那佛,必也会在偏处供一尊毗卢遮那佛,反之亦然。一法一报,如此才符合佛法奥义——不过这胜严寺很奇怪,原先的禅院后头供过一尊毗卢遮那佛的石像,有多少年头谁也不知道,但与之相对的卢舍那佛,却谁都没见过。”
“那尊毗卢遮那佛的顶严,是与照片上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