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的女儿

作者:波波

  我在那次车祸中失去了双腿。

  它仍然生长在我的身体上,但是,我却不能再支配它,不能再使用它,如同一件毫无用处,却必须得摆在那里的装饰品。

  什么?

  当然不是。呵呵,你误会了。

  我的经历再丰富也没有这么多真实的故事讲给你听的。只是我习惯了把自己融进故事情节里面,用“我”去感受男女主人公的喜怒哀乐。

  痛苦?对,这种效果,强烈的感同身受。

  是的,几近自虐。

  不是杜撰,却未必是我本人。

  有,当然有,只是你今天没选中那个题目罢了。

  还是不说吧!不如这样,等你听完我这些花的故事,再来猜猜哪朵是属于我的,好不好?

  我们继续吧!

  我就这样必须得整天坐在轮椅上了。

  我才十岁。

  十岁的我并不清楚失去双腿对我意味着什么?我只是觉得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有很多叔叔阿姨在我家里进进出出,有我认识的,也有我不认识的,他们在看着我的时候,眼里总带着一点儿怜悯,偶尔,我会隐隐地听到他们发出同情的叹息:“唉,这么小的孩子……”

  “是啊,才十岁,还有那么长一段日子……”

  “嘘……别说了……”

  我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我想,他们说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是的,那时我不理解,但是,我会慢慢地长大,我会逐渐地明白。

  我不能再去上学了,离开学校和老师、同学让我很伤心。我的时间突然多了起来,空得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于是,书便成了我打发时间的惟一伙伴。我发疯一般地看书,我要忘掉我逐渐明白,却还不是十分明白的事情,即便是如此,它也足以令我恐惧不安了。

  吕懵每天都来陪我,除了上学,他所有的时间都花在我的身上。但是,我却敏感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他不再整天出去和朋友们疯玩了;他最爱的电动游戏也不打了,从小玩到大的陀螺被他丢进了后院的杂物堆里;他疯了似的念书,他的学习成绩一跃成为全年级最好的;但是,他却不再整天嘻嘻哈哈地笑了,他即便对着我笑,也显得那么勉强;他看我的眼神里,不再是纯粹的宠溺,而是泛着自责。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失去的双腿。然后, 有一天,我不小心听到他对我的爸爸妈妈说:“叔叔,阿姨,你们放心吧!我会负一个男人应负的责任,照顾滢滢一生……”

  他的声音听来是那么的慎重和小心翼翼,我听到,爸爸沉重的叹息和妈妈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我的脑海一片空白,我的眼神空空洞洞。吕哥哥?吕哥哥?滢滢成了你的责任,成了你的包袱,可这一切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们男人,为什么就那么喜欢把所有的责任都揽上身呢?

  可是,没有人来问过我,愿不愿意成为你的责任?你的负担?你的包袱?

  我像是一夜之间使长大了。是的,如果吕懵可以一夜之间,由一个疯疯颠颠的小男孩儿,突然变成一个懂得责任和承诺的男人,我为什么不可以从一个爱笑的小女孩儿,突然变成一个多愁善感的小女人?

  我的脸上不再常常泛着笑,我甚至怕见到吕懵,怕看到他眼里的宠溺变成自责,怕听到吕懵的声音,仿佛他的每句话听进我的耳朵里都变成别有含义。整整两年的时间,我把自己的心关得死死的,我不再对任何人吐露我心底的想法,我拒绝任何企图来了解我的人,包括吕懵。在他的面前我的脾气变得特别暴躁,我总是莫名其妙地对着吕懵大呼大叫,摔东西,发脾气,想让他对我这个小怪物敬而远之。但每次吕懵却好脾气地容忍我,迁就我,哄我,逗我 ……可是,他越是如此这般对我,我便越是心如刀割,如果不是因为这双腿,如果不是因为这双腿……

  对不起,我先喝点水。

  不,还没完。

  让你见笑了,我总是这样情绪化。

  有一点累。

  不,不休息,还是今天给你讲完它。

  我想,我大概没有讲两次的承受力。

  而且,雨还没停呢!

  ? ? ?

  这样的情形,一直维持了两年,才稍有改变。

  我十二岁了。

  吕懵十八岁。他考上了北方一所著名的大学,即将远行。

  临行前,他来看我。

  “滢滢,我要走了。”他静静地站在我面前,脸瘦得厉害,是我这两年来折磨的结果。

  我默默地看他,将难过、心疼、不舍、歉疚全部深埋在心底,许久,才淡淡地应他:“我晓得了。”

  “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老是忘记吃药……”他的眼里闪过很多复杂的情绪,我几乎以为,我们又回到了小时候。

  “别整天待在院子里看书,你身子弱,一吹风就感冒……”

  我猛地低下头,把从心底汹涌而来的感动拼命压了下去,眼有些涩,告诉自己不要不要,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滴落下来。

  感觉到他的手轻轻帮我拭过脸颊的泪,我迎上他的眼,才发现自己的视线已被泪水模糊成一片,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我才会觉得他眼里又有了小时候的那种眼神,看我的时候,是不带责任的怜惜。

  他把什么东西塞到了我的手里,我低下头,触目所及,眼泪反而更是汹涌不停。

  蓝蝴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