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白雪岚正在走廊和宋壬谈着事,看护士推着涂了白漆的小金属车子过来,知道是要给宣怀风换药了,便把宋壬先撂在一边,自己转头进了病房。
护士们进来,见了白雪岚,便说,“要给病人伤口换药呢,请您在外头等吧。”
白雪岚笑道,“有什么不能让我见的?不怕告诉你,前一阵子我才中过枪呢。”
护士们知道他是个重要人士,见他这么说,也不再劝他,过去便打算动手。
白雪岚忙道,“我来帮一把。”
把宣怀风身上的白薄被揭开一半,只盖住两腿。
护士要解开宣怀风的病服,他又说,“这个我来。”
温柔小心地解了,露出宣怀风包扎着白纱布的腹部来。
护士笑道,“哟,您这位先生,可不把我们的活都给做了?”
白雪岚却无心说笑,说,“纱布我就不解了,你们是专业人士,我这个门外汉比不上。千万小心点,别弄疼了他。”
宣怀风被护士们目光打量着,怪难堪的,对白雪岚说,“你到外面去吧,有护士在,有什么不妥的?”
白雪岚说,“不是,我要留在这里,给你打打气才好。”
宣怀风道,“你也太小看我了。”
他们正说着,两个护士也做起事来,一人摆弄小金属车里的瓶瓶罐罐,另一人过来,给宣怀风解腹部的纱布。
白雪岚坐在床头,让宣怀风头靠在自己大腿上,竟比盯着自己伤口还要紧,不住口地叮嘱,“小心一点,轻一点,慢慢地来,又不赶时间,不必太快的。”
他目光慑人,嘴上又不停,那护士本来还很沉稳的,后来也有些乱了神,稍不小心,揭药用胶布时手就错了一下。
宣怀风轻轻皱了皱眉。
白雪岚气道,“看!看!叫了你小心,怎么就没听见?”
那护士颇有几年资历,见过的病人家属多了,没有白雪岚这一号的,不由反驳道,“您先生也真是,既这么着,我们不换了,只能请您亲自动手。”
说来也奇怪,不管官帽多大,只要是人,到了医院来,便注定要比医生护士矮一截了。
生死虽然由天,但生病的时候得罪这些人,却是最没有意思的。
白雪岚想着宣怀风的伤到底要靠这些人的,瞪了她一眼,只好不再做声。
宣怀风还是第一次看他吃瘪,竟是被一个护士嗔了,不由好笑,唇边刚勾起一丝,刚好覆在伤口上的纱布揭开,宣怀风脸色一变,拧起双眉。
白雪岚着急地问,“怎么样?很疼吧?”
宣怀风忍了忍,说,“还好。”
这一枪虽然没有打中内脏,但历来铅弹就是个毒物。
昨日手术把子弹取了出来,为了消除毒性,里面仍塞了浸过药的纱布。
现在用镊子在伤口里一夹,夹出来的纱布上都沾着腥臭的血水。
宣怀风疼得直皱眉,心忖,原来枪伤要这样换药,怪不得白雪岚前一阵中枪换药,总不肯让我看,他倒是很为我着想。
便抬起头,看了白雪岚一眼。
白雪岚发觉了,问,“是不是很疼?你千万忍忍。”
宣怀风仍是说,“还好。”
白雪岚说,“这一关总要过的,谁叫你中了枪呢?我握着你的手,要是疼了,你就使劲捏我。”
便一把握了宣怀风的手。
宣怀风又是感动,又是感慨,对他说,“这年头中枪的人多着呢,你别担心,我也不至于这么不中用,不就是换个药吗?”
白雪岚叹道,“唉,你不明白的。”
护士仍旧做她们的功夫,把伤口里的药纱挑干净了,一人便用镊子夹了一块棉花,在一个液体瓶子里浸了浸,往伤口里擦。
宣怀风猝不及防,疼得“呀”一声叫出来。
白雪岚宛如被人割了一刀,一边紧紧抱了宣怀风,一边朝那护士低吼,“你这不是存心吗?我定要向院长投诉你!”
护士对他既畏且烦,说,“您到底要我们怎样呢?伤口不用酒精擦,怎么消毒?不消毒,又怎么给他换药?”
白雪岚说,“要擦酒精,你也不会先知会一声?”
护士说,“好罢,我现在知会您了,到底还擦不擦?要是不擦呢,不然我就撩开手,不然我就直接不消毒地给他换药,您先生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吧。”
示威般地把镊子往小白车上的消毒盘内一放。
白雪岚被她气得青筋直跳,要在平时,早教训她了,可现在却是宣怀风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不得不服软。
他也知道这个消毒是必要的,若赶走了护士,自己亲自来,更是下不了这个手。
忍气吞声道,“我明白你们的难处,就照你们平日的做吧。”
那护士若是对上别的病人,早就耍大脾气了,因为知道白雪岚来头大,外面又这么许多的护兵,也不敢太过分,默默瞅了白雪岚一眼,冷着脸又把镊子拿起来。
刚才那块棉花已经不能用了,取了一块新的,再浸到酒精瓶里。
便伸到伤口处,里里外外地擦拭。
受伤的地方,触盐触酒最是疼痛。
宣怀风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步骤,镊子一往伤口里伸,就痛得太阳***一阵乱跳。
白雪岚忙问,“怎么?疼得厉害吗?你疼就叫出来吧。”
宣怀风摇摇头。
当着白雪岚的面,他不想失态,只咬着下唇深深吸气,四肢绷得硬硬。
但不管心里怎么想,身体却很不愿意配合。
他从小被当司令的父亲宠溺,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尤其吃不得疼,不过一会,额头都冒出冷汗来,把前面几缕碎发沾得湿湿。
脸色也一片惨白。
那夹着酒精棉花的镊子,竟像刀在肉里乱戳一般。
白雪岚痛苦得心都碎了,忍不住道,“等等,这样不是办法,给他打点吗啡罢,不然怎么受得了?”
护士说,“换点药就打吗啡,那些截肢的人怎么办呢?现在吗啡可也不容易得的。况且,也不是多大的痛,忍一忍就过去了,这样就打吗啡,会上瘾的。总不能以后他每次换药,都给他来点吗啡吧?”
白雪岚怒目,“又不是往你伤口上擦酒精,你怎么知道不是多大的痛?”
还要说,宣怀风在他怀里动了动,耷拉着眼睑,细声说,“不要吗啡。”
既然是他开口,白雪岚就不能再说什么了。
只好紧紧抱了宣怀风,柔声哄他。
护士们继续用酒精清洗伤口,每擦一下,宣怀风身子就微颤一下,不一会,原来的棉花不用了,换了一块新浸过酒精的,隔一会,又换一块。
白雪岚只觉得快被弄疯了,躁道,“怎么还要换棉花?都几块了?”
护士没好气道,“向来是这样的,难道就为着您不耐烦,我们就要把事情马马虎虎做了?那对伤患也不好。”
宣怀风一边疼得浑身乱抖,一边感觉白雪岚也跟着自己颤动,自己是身体上的痛苦罢了,他竟是心灵上的煎熬。
既感动,又感慨。
便倒抽着气,对白雪岚说,“你不要在这里看着了,出去吧。”
白雪岚坚定地说,“不,我一定要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