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世真的心猛地收缩,再顾不得什么风度,抬腿一脚将门踹开。
屋里一片凌乱,一个健壮的男人衣衫大敞,正提着裤子转过身来,一脸暴躁愤怒看到站在冯世真身后的孟绪安后立刻转为了讨好的笑意。
“七爷,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孟绪安面无表情,阴鸷冷漠。
冯世真屏住呼吸,轻轻走向那个裹着被子瑟缩在床头的少女。她满眼痛苦,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女孩的头。
“芳桦,是我。别怕。”
容芳桦头发蓬乱,青紫交加的脸上全是湿漉漉的泪水。她惊恐地蜷缩着身子,双眼瞪得老大,里面黑洞洞的,没有一丝神采,就如同屋外寒雨浸骨的夜空。
“是我呀,我是冯世真。”
蓉芳桦的眼珠终于转动了一下,对焦在冯世真的脸上。飘散的魂终于逐渐在眼中聚集起来,游走的神智回归到了大脑之中。她哇地一声大哭着,扑过去紧紧抱住冯世真。
冯世真这下也看清了被子下的惨状:支离破碎的衣裙,青紫的肌肤……
冯世真好似被人迎面狠狠捶了一拳在鼻子上,泪水唰地就落了下来。她把容芳桦紧抱在怀里,扯过一张薄毯把她裹起来。容芳桦哭得声嘶力竭,像是险些溺死的人终于抓着一根浮木似的死死攀在冯世真身上,片刻都不肯松开。
“七爷您别生气。哎呀,我开始也没想来真的。”那个叫阿康的男人满不在乎地解释着,“别看这小妞现在哭哭啼啼的,刚才可烈得很呢,都把老牛给踢伤了,还抓破了我的脸。我这不是一时怒火上了头,就想给她一点教训。这些千金小姐们,平时都不拿正眼看我们的。我倒要她瞧瞧,没了她爹护着,她还能得意个什么?”
孟绪安依旧抿着薄唇,阴郁沉默。
男人说着又笑起来,“您今晚不是没有杀成容家大少爷么?那咱们玩了容家小姐,也算掰回了一点本呀。”
冯世真愤怒到了极致,反而不再颤抖粗喘,眼泪也止住,连心跳也恢复到了平常的节奏。
“还有谁碰了她?”冯世真的嗓音犹如锋利的刀片,切割得人鲜血淋漓。
男人满不在乎地扫了她一眼,“要没你来扫兴,正该论到外面的哥们儿了。”
“好。”冯世真说着,一手捂住了容芳桦的眼睛,右手举枪抵上了男人的眉心,扣动了扳机。
砰——#####
一一六
男人的头猛地后仰,血和脑浆自后脑飞溅到了墙上,身体软绵绵地倒下。他的双目依旧错愕地瞪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永久地凝固在了他了无生气的脸上。
容芳桦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抱着冯世真的胳膊更紧了,浑身一阵阵剧烈颤抖。
孟绪安眉头深锁着,朝前迈了一步,“世真……”
冯世真猛然转身,举枪指住了孟绪安的头。
外面一群打手纷纷大喝,唰唰掏枪对准了冯世真和她怀中的容芳桦。
沉闷的冬雷自远远的天际传来,如磨盘滚过。雨骤然大了,哗啦啦地冲刷着大地。一阵阵潮湿的寒意自敞开的大门涌进来,将屋内浓稠的血腥味冲淡了许多。
孟绪安平静地迎着冯世真的枪,说:“我绝没有纵容他们去凌辱女子。”
“有什么区别吗?”冯世真反问,“你瞧,你以为你无所不能,可你连手下都不能约束好。你还觉得你能把所有事都控制在掌心吗?”
孟绪安深呼吸,道:“你杀不了我的,世真。把枪放下,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冯世真双目里燃烧着赤红的火焰,握着枪的手颤抖着,眼中翻滚着狂怒。她急促呼吸着,用尽全身力气忍耐着,咬得牙关发麻,连口腔里都蔓延出一丝铁锈的气息。
终于,她垂下了手。
“给我车钥匙。我自己走!”
“好。”孟绪安说。一抬手,就有人把车钥匙送了过来。
大雨滂沱之中,冯世真重重踩着油门,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车暴躁地鸣着喇叭,自铁门里呼啸着冲了出去,冲进了浓稠的雨夜之中。
容芳桦蜷缩在副驾里,紧裹着毯子,无声地落着泪。
冯世真目视着漆黑的前路,柔声说:“别怕,你已经安全了。但是我要先把你送去医院。你受了伤,要让医生给你看看。”
“不!”容芳桦惊恐地大叫,“我不要!不要让别人知道!”
冯世真减慢了车速,空出一只手摸着容芳桦的头,哄着她道:“你流了很多血,如果不看医生,你会生病。到时候,也一样瞒不住。芳桦,你没有任何错,所以不要为了别人的罪恶,而让自己不好过。我带你去红房子医院,今天我大哥值班。我会给你保密的。”
容芳桦泪如雨下,抓着冯世真的手,像溺水的人抓着一根浮木似的,嚎啕大哭。
“为什么是我?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这下还怎么活呀?”
冯世真也哽咽了,用力握着她的手,哑着嗓子道:“恶人行凶作恶,是没有理由的。你没有错,你是无辜的。这个世道上,不论贫穷或者富贵,女人是永恒的弱者。所以你才更不能放弃自己。越艰辛,就越要走下去,走得理直气壮、风风光光。这夜的事已伤害了你的身体,所以更不要让它摧毁你的灵魂。你将来要去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梦想中的人。你要比那些更耀眼、更美好。坚持住,芳桦。我知道你是个勇敢的好孩子。”
容芳桦双手紧紧抓着冯世真的手,泪如雨下。
午夜的仁济医院,大门前挤满了端着照相机的记者,像是闻到了血腥的苍蝇,密密麻麻地从上海四面八方飞扑而来。容嘉上乘坐的车刚刚驶来就被团团围住,此起彼伏的镁光灯连成一片,杂乱的提问声如细密的雨点砸在车窗上。
司机狂按着喇叭,才从人群中开辟出了一条路来。容嘉上轮廓分明的面容在镁光灯的闪烁下显得愈发阴郁而俊美。保镖们撑着伞,将少主团团护住,挤过人群,送进医院大门。
“容大少,今晚的刺杀是冲着你来的吗?”
“小容先生,救下您的那位小姐是您什么人?”
“请问你对如今这个局面有什么应对措施?对方是容家的仇人吗?”
“您还会买那个金麒麟吗?”
容嘉上对身后嘈杂的提问置若罔闻,夹着一身水气,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医院。赵华安的副手满头大汗地来接他,将他引到二楼的手术室门前。
手术室门前的走廊里挤满了人。容太太搂着容芳林坐在长凳上,母女俩裹在一张大毯子里瑟瑟发抖。容芳林似乎吓过了头,神情麻木,脸色白得发青。伍云驰正站在窗口,烦躁地抽着烟,见容嘉上来了,露出了愧疚之色。
赵华安叼着烟斗,一脸困兽般的凶悍之意,下属们都不敢靠近。
容太太见容嘉上来了,倒是松了口气,哭道:“嘉上呀,现在家里就全靠你了!”
再不喜欢继子,可是继子也是家中继丈夫后唯一成年的男丁。如今容定坤生死未卜,可以依靠的也只有容嘉上了。
“你爹在手术室里。”赵华安朝亮着灯的手术室偏了一下头,又看了一眼哭得失魂落魄的容太太,压低声音道,“他胸口中了一枪,情况有些不大好。院长是熟人,专门打电话把一位最好的德国医生叫过来做手术。但是医院还是下了病危通知书,让咱们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