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在这里。”荷衣连忙将药丸塞入他的口中,抚着他的额头,道:“看着我,别说话。”
他看着她,艰难地呼吸着。
喘息了半晌,他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
顾十三只好起身告辞:“我过几天再来。”
慕容无风却一把抓住他的衣角,道:“你就坐在这里,别走。”
顾十三迟疑地看着荷衣。
慕容无风问道:“你师父……他……他还健在么?”
他问这一句话的时候,心里一阵哆嗦,仿佛就要触极到那个他等待了多年的秘密。
顾十三苦笑:“师父生性旷达,一生好游名山大川,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虽已别他二十几年,却一直相信他还在这个世界的某处,相信有一天他会重回天山,会顺道看一看我这不争气的徒弟。”
慕容无风脸色惨白,道:“这么说来,他……他有可能还活着?”
荷衣紧紧握住他的手,轻轻道:“你……你别寄多大希望。”
顾十三道:“自从我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猜想你可能会和师父有某种关系。只可惜我从没有听师父提起过他还有一个儿子。这拐杖是南海黑木所制,又硬又轻,刀剑不入。我原本早该认出来的。只是这上面多了两个柔软的皮垫。”他笑了笑,道:“我师父双腿虽废,却偏偏喜欢折磨自己。他的拐杖乃原木作成,每一处都是硬邦邦的。我猜想他用起来,一点也不舒服。不过,他的武功既高,拐杖又从不离手。现在这样东西却到了你的手中,可见他……他多半是……多半是……”他看着慕容无风,下面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慕容无风沉吟片刻,道:“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想出来我与你的师父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顾十三道:“你们俩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见我师父时候,他还很年轻,只有二十几岁。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也不过三年而已。”
慕容无风哼了一声,道:“天下长得相似的人岂非很多?”
顾十三道:“可是师父身上的病,你好象也全有。这是不是太巧合了?”
慕容无风的脸沉了下来。
荷衣道:“你师父武功既高,身体应当很好才是。”
顾十三道:“他只要是不犯病,身体就很好。但他和尊夫一样,激动起来脸色发紫,此外还有风湿。他来天山原本就是听说这里的湿泉对治疗风湿特别有效,才专门赶来的。不过,他性情恢谐开朗,很少生气,是以我也很少见他发病。”
慕容无风道:“荷衣,你把拐杖拿过来给我看看。”
荷衣拾起拐杖递给他。
他浑身全无半点气力,只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拐杖靠近胁处的皮垫。
皮垫是纯黑的兽皮所制,绣工十分精致,里面填着厚厚的软棉。
上面居然还绣着花。
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忽觉皮垫的底部似乎有些凸凹不平。
莫非连这种不起眼的地方也绣上了花?
他心中一动,忽然道:“荷衣,你去拿一盒印泥,一张白纸过来。”
印泥是书香人家的必备之物。荷衣搬进来的时候,这屋子的书桌上便放着好几套文房四宝。朱砂印泥也有好几盒。
慕容无风将印泥涂在那凸凹不平之处,白纸往上面轻轻一拍,便将那花纹拓了下来。
那是两个汉字:“如樱”
慕容无风面色苍白地拿起另一只拐杖,在同一个位置又用印泥涂了一次,拓下来的,还是两个汉字:“如樱”。
然后他便坐了起来,默不作声地将拐杖紧紧抱在自已的怀里,眼中泪水模糊,神情充满了悲伤。
他攥紧双拳,额上青筋爆起,显是十分激动,却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心跳,过了半晌,他哽咽着道:“他们……他们想必……想必已双双过世了。”
荷衣轻轻扶着他,道:“如……,这是个樱花的‘樱’字,对么?如樱是谁?”
慕容无风长叹一声,道:“那是我母亲的字。”
顾十三看着他痛苦的样子,不忍再说下去,便道:“无论如何,你总算成了我的师弟。虽然我不认得师母,但我以我的所见保证,你父亲是一个旷世奇才,作他的儿子,是一件很幸运很值得骄傲的事情。我实在是很羡慕你。”
“应当是我羡慕你才对。”慕容无风叹了一口气:“至少你还见过他,还和他说过话。”
顾十三道:“你难道真的姓林?”
“我姓慕容,叫慕容无风。”
顾十三讶然:“你就是那个神医慕容?”
荷衣连忙道:“是啊!没错!谁要是做了神医的父亲,那也不是一件掉架的事情啊!”话音未落,脑门子便被慕容无风拍了一下,只听得他长叹一声,道:“什么‘没错’什么‘掉架’?也不晓得替老公谦虚一下。”
顾十三将话题又兜了回来:“你还没有告诉我,这拐杖是何人所赠。”
慕容无风道:“是陆渐风。”
顾十三道:“这么说来,陆渐风一定是最后一个见到我师父的人。”
慕容无风道:“我猜想是。”
荷衣道:“我猜陆渐风大约是……大约是……”她原本想说“大约是杀了吴风,这才将他从不离身的拐杖拿到手里。”转念一想,吴风已变成了慕容无风的爹爹,这么说似乎不妥,便又将话咽了下去。
慕容无风却已明白了她的意思,看了她一眼,颔首道:“我也这么想。”
荷衣又道:“倘若……”她本想说“倘若我们现在就去天山找到陆渐风,便可问个究竟。”转念一想,慕容无风现在一定比自己更急着想见陆渐风,只是病得起不了床,还是不提这个为好。
慕容无风却仿佛又明白了她的意思,叹道:“不错。”
顾十三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好象是打哑迷的人。
荷衣道:“可是顾……”她想说:“可是顾大哥可以替我们跑一趟,问个究竟。何况他也想知道他自己师父的下落。”
慕容无风却一股脑地打断了她的话,坚决地道:“不行。我一定要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