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时已入夜,外面雨声不休不绝,更显得四下里格外黑暗。这时候,一点荧荧的灯光,照着一袭黑色的斗篷,自雨中徐徐而来。不知为何,殿外的侍卫似是根本没见到来人,一任那盏灯火飘过回廊,转上台阶,若无旁人地进到了羁押重犯的偏殿中。
凤毓听到门声,侧目看了一眼。来人周身都笼在斗篷之中,头上的风帽更是将容颜深深遮挡,所能见的,便只是那盏将熄未熄的风灯,和他手中一个金漆提盒。
“放在桌上吧。”凤毓以为是送饭的宫人,并未十分在意。
那人依言将提盒放下,斗篷下伸出一只柔若无骨的手,腕上一串金丝如意十八子翡翠佛珠,灯火中微光晃动,若隐若现。那人自提盒内取出一把羊脂壶,并两只一色的玉杯,几碟精致的小菜,一一摆上桌案。
“酒菜尚温,却不知是否和凤相的胃口。”
那人一开口,凤毓猛地回头,只见半边风帽沿着青丝滑下,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凝光敛襟轻轻施礼,“我来陪凤相喝一杯酒。”
凤毓盯着她半晌,徐声道:“贵妃娘娘好手段,看来我还是太低估你了,不知这酒是什么酒?”
凝光抬手拿起酒壶,道:“先发制人,后发者制于人,这是兵法上的道理。教我这句话的人在送我进宫着前给了我这酒中的药,一杯毙命,绝无任何痛苦。这本是我替自己备下的。”
凤毓毕竟是宰辅之臣,见惯风浪,此时心中震惊,那份深沉的气度却丝毫未改,“娘娘今晚前来,恐怕不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谁人送你进宫,又是谁人给了你这样的禁药?娘娘此举难道不是自掘坟墓?”
“凤相是明白人,到底我不过就是一个死字,我背后的人,凤相应该不会想知道答案。”凝光微笑斟酒,抬眸相问,“国柱倾塌,天朝必乱,当今世上凤相最担心的那个人是谁?”
凤毓闻言皱眉,凝光继续道:“凤氏宗家此代唯有男子两人,凤相之下,尚有一弟,生时恰逢大安国寺禅如法师入府讲经,见到少公子后大为震惊,言其身具十方煞气,生就无量佛心,此生入世必定富贵无极,但若无佛法渡化,亦将遭逢大难。禅如法师应凤夫人之请,为少公子赐名为一‘释’字,收为记名弟子。夫人产后重病,两年病故,临终前令少公子舍身佛寺,法名……”
“你怎会知道这些事?”凤毓倏然起身,打断了她。
“凤相对少公子的事情,不会知道得比我更多,但也不会比我少。至少,你是这世上一个了解他的人。自我进宫之后,凤相一定想尽了办法查我的身份,也一定毫无头绪。因为任何关于我的消息,都在到达凤相手中之前,被洗刷得干干净净。我这么说,凤相明白了吗?送我进宫之人,便是给我毒药之人,亦是今天要凤相性命的人。”
“一派胡言!”凤毓怒道,“莫非你的意思是,凤释教你来杀我?”
凝光微微笑道:“你错了,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杀我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