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带着两个孩子去见太后时,居然在庭院里惊喜地见到了一位熟人。他的那头红发在飞雪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冷艳,玫瑰色的双瞳让人联想到了冰凉的红石榴石。
“加…加尼沙!你已经回来了?那么陛下呢?陛下还好吗?他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我兴奋地快步走到他面前,迫不及待地冲他甩出了一大堆问题。
加尼沙淡淡瞥了我一眼,“那么多问题我一时怎么回答的了?”他的话音刚落,两个孩子已经兴奋地扑了上去,一个拽他衣角,一个摸他的剑鞘,就只差没爬到他身上去了。说来也是奇怪,这两个孩子倒是一点都不怕加尼沙,而素来冷酷的加尼沙对着他们也偏偏特别有耐心,就连神情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仔细看去甚至还有一丝丝宠溺。
“那你告诉我陛下他还好吗?”我继续追问着他,不想错过关于苏莱曼的一点消息。
他看了看我,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两个字,“不好。”
我心里一沉,“怎么不好了?他的病还没痊愈吗?”
他一扬眉,“总之就是不好。”
这么模棱两可的话不听还好,一听我更加着急。那么到底是怎么个不好?是病情严重了还是怎么了?苏莱曼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那陛下现在到哪里了?什么时候能到伊斯坦布尔?”我知道加尼沙是先行军,一定早于苏莱曼到达。但他对苏莱曼的行军计划必然非常清楚。
“过几天就会到伊斯坦布尔城外了。今晚军队估计已经到了萨勒耶尔城。”这次他总算给了一个比较明确的答案。
萨勒耶尔城?他的意思是苏莱曼今晚就在萨勒耶尔城?我心里一动,忽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而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是一个火把落在了干草堆,燃起了熊熊大火,势不可挡的蔓延开去。我忍不住低声问他道,“加尼沙,从萨勒耶尔城回到伊斯坦布尔,骑马的话最快多久能到达?”
他思索了一下,“如果全速策马前行,中途没有停顿,大约需要半天工夫。但陛下的大军人数众多,除了指挥官和骑兵外,其余士兵只能步行。所以差不多要花费三天时间。”
我盯着他的眼睛开了口,“加尼沙,我求你帮我一个忙行吗?”
他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不行。”
“你…”我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干脆,好歹也先听完我说什么吧。
他冷冷瞧了我一眼,“你想让我带你出宫到城去见陛下?这可不行。”
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也猜得太准了吧?”其实刚才问出口后我就有点清醒了,这里可是后宫,将苏丹的妃子私自带出宫,这要是被人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也难怪他不肯答应。以他现在的地位,又何必为我而冒险。可尽管明明知道他会这么回答,我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不过你帮我解决了瓦西,也算是我欠了个人情,这回就破例一次吧。”
听见他接下来所说的话,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抬眼用探寻的目光看着他,却只见淡淡笑意染上他的嘴角。
“可是万一要被人发现的话,你就要遭殃了。我虽然想见陛下,可也不能这么自私。”我按捺住急切的心情,还是摇了摇头。
“放心,一定不会被发现。不是还有贝希尔吗?”他似笑非笑地挽起了嘴角,“不过,你需要改变一下形象,以男装出行应该更不容易惹来麻烦。”
是夜,我试探着将这个事情告诉了贝希尔,让我出乎意料的是,贝希尔非但没有责备我的这个想法,反而还很积极地帮忙。于是当晚他就错开时间调离了人手,使加尼沙顺利地带着换成男装的我离开了王宫。
加尼沙带着换上了我一路策马前行,冬夜的风从耳边呼呼刮过,带着惶惶的尖叫。可不知为何,我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寒冷,整颗心就像是被烈火灼烧着,蒸腾出一股又一股的热气。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是那么想见到他,甚至连两三天都不能再等待,这股灼热的火令我无法再继续保持冷静的心情。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终于到达了萨勒耶尔城。在将明未明的天光中,我第一次看到了奥斯曼军队的驻扎处。无数个帐篷连绵起伏,每隔一段距离就点着火把和篝火,将夜晚的营帐区照耀的如同白昼。巡逻的士兵们整齐有序,穿梭于各个帐篷间。士兵们看到加尼沙都低头行礼,由于我穿着男装,所以他们压根也没留意到我。
我跟着加尼沙穿过了十来个帐篷后,最终在一个大帐篷前面停了下来。他微抬起下巴朝那个帐篷点了一下,低声道,“进去吧。陛下就在里面。”
一路上我迫不及待地想见他,可这会儿仅仅只有一帐之隔,我却有点迈不开步子了。担心,忧虑,激动,紧张…各种复杂情绪同时涌上心间,令我想要掀起帐帘的手不禁微微颤了一下。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一直在挣扎,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想要问的事情。
“还磨蹭什么?”加尼沙略带不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几乎是同时,我就被一股大力推了一把,整个身体就不受控制地朝前跌了进去,因为一下子收不住力,竟然直接坐在了地毯上!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这个帐篷外面看上去和普通帐篷,而里面却是异常华丽。用亚麻,缎纹,天鹅绒,羽毛和金属亮片等材料做成的贴花均匀缝制在黄色底布上,将这帐篷装饰的犹如花园。奥斯曼帝国的奢华由此可见一斑。不过此刻我也没心情欣赏这个帐篷,因为坐在不远处的苏莱曼正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连声音也变得嘶哑了几分,“许蕾姆,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到这里?”
我也顾不得那么多,先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只见他果然清减了几分,面色有些苍白,神情也显得有些倦怠,唯有那双眼睛还是明亮锐利。我心里有些没底,一连串的问题问出了口,“陛下?你还好吗?你的病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好转?”
苏莱曼先是一愣,随即皱起了眉,“许蕾姆,难道你私自出宫,就是为了问这些?你知道私自出宫者要受怎样的惩罚吗?”
“惩罚是吗?”我微微仰起头,诱惑般地凝视着他,“那么,惩罚我吧。不过在这之前,陛下先回答我你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苏莱曼神情严峻地看着我,就在一瞬间,笑意爬上了他的嘴角和眉宇,如朝雾般朦胧又轻柔的温情氤氲着他的面容,久久无法消散。
“我的病已经好了。这次的病确实凶险,幸好有真主保佑,我平安度过这一关。只是也伤了元气,所以需要休养比较长的时间才行。”他边说边朝我走来,微微摇曳的等火灾他俊美的脸上照射下淡淡阴影,随着他的脚步而轻柔浮动,仿佛温暖的水光。那自始至终都在凝视着我的眼神,犹如一个充满诱惑的旋涡,将我所有的思绪都吸了进去…直到他走到我面前,伸手扶起了我,我才从蓦地反应过来,不管不顾地抱住了他,拼命忍住了那种想哭的感觉,“我…我还以为你病得很重,吓死我了!”
他紧紧拥住了我,似乎有些安心又疲累的将头垂落在我的肩上,在我耳边用极低的声音温柔说道,“我真的应该惩罚你,许蕾姆,惩罚你永远也不许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