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凌峰到底心疼妈妈,马上说:“妈,姐也没想瞒着你。”
“那跟我说说,他是什么人?家庭条件怎么样?”
司凌云一本正经地说:“他是大哥的生意合作伙伴,生物学博士,管理一个风险投资公司,完全符合你的条件——不穷,有能力,而且长得很帅。”
程玥满是怀疑地看着她,“什么时候带他来见见我。”
司凌云笑着摆一摆手,“那就不必了,我没打算跟他结婚。您还是趁早别做丈母娘见女婿的梦了。”
程玥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让我称心。别急着气我,我没那么容易被你气到。说真的,我倒不反对你趁着年轻及时行乐。不过,凡事适可而止,放聪明点儿,千万不要招摇。结婚最讲究的还是门当户对,你看看你大哥,不顾你爸爸的反对,娶了那样一个老婆,多不合算。”
“什么叫‘那样一个老婆’?大嫂挺漂亮贤惠,他们的婚姻看着也很幸福,你别没事说人家闲话。”
“她要是没那几分姿色,你大哥怎么会鬼迷心窍非要娶她。她父母一个是桥梁设计院的门卫,一个是食堂工人,这种亲家,你爸爸根本没办法跟他们来往,他们结婚到现在,总共就见过一面。”
司凌峰一脸惊讶,“妈,你从哪儿打听来这么多八卦?”
程玥十分泰然,“这还用特意打听?司建宇一结婚,新娘的家底就被大家翻遍了。算了,说正经的,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女孩子还是要谨慎一些,万一玩坏了名誉弄得以后嫁不掉,你爸爸可不会高兴的。我去睡了,你们慢慢聊吧。”
司凌云看一眼司凌峰,司凌峰笑了,“你看,我有这么剽悍的妈妈和姐姐,还用得着担心我是一只小白兔吗?”
她重新躺下,闷闷地说:“唉,你就是一只小白兔。我们同父同母,生长的环境完全一样,为什么性格会完全不同呢?”
司凌峰躺到她旁边,“姐,你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吗?”
“什么事?”
“有时候妈妈把我从幼儿园接回来就出去了,保姆说她有事,也走了,家里就剩下你和我。我们就是这样躺着,你一直跟我说话,说到我睡着为止。”
那是司凌云不愿意回想,却永远不可能忘记的童年记忆。
早在司凌峰出生之前,司霄汉已经不怎么回家了,到司凌峰三岁时,司霄汉提出离婚,干脆搬了出去。程玥变得喜怒无常,情绪很不平稳,时不时要出去找他,或者干脆不说理由地失踪。
他们姐弟两人实际上已经被托付到了不时更换的保姆手里。碰上不负责任的保姆,把他们扔下不管也是常事。很多个漫漫长夜,只有两个孩子留在那所装修豪华却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她当时还在读小学,也只是一个孩子而已,被迫在年幼的弟弟面前扮演小妈妈的角色,喂他吃东西,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一学到“相依为命”这个成语,她马上联想到弟弟。现在想到那段日子,她胸口便涌动起无名的难受,堵得难受。
“姐,小时候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害怕。哪怕妈妈说她有事要出去几天,我都不在意。可是她一说你读中学要去住校,一周回一次家,我就号啕大哭起来,恨不能满地打滚说不干。”
她当然记得,一向文静的乖孩子司凌峰突然如此蛮横不讲理地发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程玥想抱他,他却连踢带打。她过去拉他,他竟然狠狠咬了她一口,痛得她也哭了起来。两个孩子坐在地上一齐号哭,程玥傻了眼,顿足叫道:“我真是前生欠你们两个小讨债鬼的。”说着也哭了。那样凄惨的往事,一经提起,更觉心酸。
“傻孩子,妈妈跟我保证,她会改正,多留在家里陪你,而且再过一年会安排你去上寄宿小学,我才同意读寄宿中学的。”
“当时我懵懵懂懂,长大以后才明白,你一直在保护我,你能理解的事情比我多,承受的不愉快也远比我多得多。”他撑起头看着她,“可是我现在也长大了,姐,应该轮到我保护你了。”
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抬一只手遮掩住眼睛,“讨厌,无缘无故这么煽情干什么?
司凌峰拿开她的手,“你还是对我没信心。”
她勉强笑,“你个头高出我一大截,跟你说话我都得仰着头。我有这么帅这么好的弟弟,凭什么没信心。”
他仍然看着她,眼里也有泪光,她不愿意气氛如此沉重,笑着逗他,“我还要怎么表白你才满意?要不这样,你好好练拳击,以后谁欺负我,我马上告诉你,让你去揍他。”
他被气乐了,“你这口气,明明还是拿我当幼稚孩子看。”
“没办法,谁让我大你八岁这么多。”
他躺下,看着天花板,“姐,你放心不下我,其实我更放心不下你。”
她“切”了一声,“少来装成熟报复我,我有什么可让你放心不下的。”
“你总是硬撑着要表现得强悍、满不在乎。我知道你心里是很累的。”
她勉力微笑,“你今天可真是——存心要招惹我跟你抱头痛哭吗?你错了,小峰,我跟你不一样,很多事情,我真的不在乎了,用不着装。”
“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不在乎也许能少受伤害,但也会错过很多美好的体验。姐,我希望你过得开心,可我更希望你能享受到爱情。全心全意爱一个人,真的是很好的感受。你不应该放弃。”
她没法做出回应。一时之间,她只觉得心境异样苍凉。18岁的弟弟确实长大了,他为她思考了这么多,一心只想让她跟他一样生活得明朗平和。可是她怎么可能被他说服。
她妈妈是标准的现实主义者,没有任何浪漫的情怀;她弟弟则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善良重情,而她偏偏两样都不是。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成了一个怀疑主义者。
她能够确定的是,也许对爱情的憧憬,放手爱一个人的能力,是一种天赋;而被一个人无条件深爱的运气只与命运有关。如果命运在这方面放弃了她,她也不打算苦苦追问为什么。
她想,如果享受不到所谓爱情,那么至少先享受了快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