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他们在云陵多停留了两日。这两日内许平君忙着照顾病已。一门心思全扑在他身上。几乎是足不出门。所以直到第二日晚上她才得知原來金陵等人早在前一日傍晚便离开了云陵。
两天后。原本打算去仲山的他们也折路返回长安。因为刘病已的这一病耽搁太久。打乱了他们的游玩计划。也因为那一夜的暴雨过后。气温陡降。五人出门时所穿的皆是襌衣薄衫。已无法抵御严寒。
尚未痊愈的刘病已坐在軿车内。由许平君一路照料。而王意则和张彭祖一起坐轺车返京。两车一前一后。在入长安城后。却因为车流过多而走散了。于是王鲔径直将軿车赶回尚冠里。停到了许家门前。还未等许平君下车。闻讯而來的许夫人已踉踉跄跄的从屋里出來。妆容惨淡。面色苍白。一双眼睛又红又肿。
许平君吓得从车上跳了下來。拉住母亲的手。许夫人浑身打颤。打量着女儿。眼泪潸然而下:“君儿。君儿……”喊了两声。已是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來。一把将女儿紧紧搂到怀里。放声大哭。
平君骇得浑身僵硬。刘病已慢慢从车上下來。站在母女二人边上。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四下里有邻居听到哭声出來观望。三三两两的围在周围。有耳语的。有唏嘘的。也有看着感伤。陪着垂泪的。
许夫人将平君领回家。然后断断续续的将这几日发生的变故叙述出來。
原來自他们离家后。长安城内便突发变故。左将军上官桀父子与御史大夫桑弘羊、鄂邑盖长公主等人密谋造反。被大将军霍光识破。九月初一。也就是前天。皇帝下诏命丞相田千秋率众将孙纵之、上官桀、上官安、桑弘羊、丁外人等连同其宗族亲人一并诛杀。盖长公主闻讯自尽……
这些军国大事。风云变幻得再惊天动地。于普通百姓而言不过是些闭门闲话。说得见不得。许夫人虽然觉得震惊。但也沒太当一回事。直到昨日有人从宫里传出口讯。说夫君许广汉奉命在未央宫官署的上官父子值宿殿庐搜缴罪证。因沒能搜出其藏匿于殿内的数千条缚人用的绳索。而被认为有包庇之罪。视作同谋连坐。现在人已下了掖庭狱。生死未明。
许夫人哭得肝肠寸断。许平君吓得目瞪口呆。竟是连哭都不会了。刘病已一边咳嗽一边低着头往外头走。母女俩正哭得伤心。都沒留意他的去向。到了门口。发现王鲔还沒走。他爬上车。沉闷的说了句:“送我回未央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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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内人仰马翻。如果说平时只需在帝前碎步前行。这会儿却已是草木皆兵。宫内无论男女老少。俱是快步疾行。不敢有丝毫懈怠。
刘病已熟门熟路的來到掖庭狱门前。守门的黄门认得他。不等他开口已明其來意。把门打开后小声的叮嘱句:“速去速回。”
病已点头表示感激。随手塞了把五铢钱过去。黄门把钱握在手里。心花怒放。悄悄将病已放进去:“在最里那一间。”
甬道内光线昏暗。气温陡降后。狱内冷若冰窖。越往里走越觉得阴气森森。不寒而栗。病已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也不知是不是大病未愈的缘故。只觉得那一间间逼仄狭窄的用木栅隔开的牢房。在黑暗中仿若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会在出其不意间一口将他吞下。他浑身发冷。好容易磨蹭到最里面的那间牢房。疏密不等的木栅隔出一间两丈來宽的小地方。里面有一人身穿赭色囚衣。蓬头垢面的缩在角落里。颓然踞坐。
“许叔叔……”
病已的一声轻唤令那人如惊弓之鸟般哆嗦了下。
“许叔叔。是我。”
“病已。。”许广汉从地上爬了起來。步履拖沓的走近木栅。他在牢里关了一天两夜。滴水未进。这会儿早已憔悴不堪。他盯着病已瞧了好一会儿。伸出手來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怎么回事。是不是病了。”
“我沒事。”少年咬着唇。鼻音很重。眼神闪烁。对于许广汉惨淡的狼狈模样。似乎不忍多看。“我來看看你……”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婶婶和平君妹妹在家都挺好的……”
许广汉故作轻松的拍了拍他的肩:“回去告诉你婶婶。让她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你这孩子一生病身子就特别虚。要是不补好。过不了几天又得大病一场。”
病已鼻子一涩。牙关紧扣。半晌才憋出一句:“叔叔。他们为什么要关你。左将军谋反和你有什么关系。”
许广汉胸口一窒:“这种事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你只需要好好读书……”
病已胸口起伏。呼吸一下子粗重起來。可他抬头看着许广汉良久。最终还是平静下來。朝他缓缓扯出一抹笑容:“师傅前阵子夸我聪明好学。”
许广汉颔首微笑。少年仰头。两人隔着木栅彼此互视。病已小声:“那我去了。”
许广汉再次点头。病已扭头便走。
到了门口。他停下脚步。手背揉眼。将眼眶中的泪水尽数拭去。
守门的黄门见到他跨出门。顿时如释重负:“可算出來了。才接到消息。一会儿徐少府要过來问话。你赶紧走吧。”
“多谢。”走了两步。又折回來。将自己腰上系着的布袋解了下來。动作敏捷地塞到黄门手里。
黄门又惊又喜。布袋入手极沉。粗略估算少说也装了三四百钱。他不敢贸然收这钱。推诿说:“你这是要做什么。”
病已眨眼一笑:“这袋子不是你的吗。我才在门口的地上捡到的。”
那黄门大大一怔。病已的手一松。钱袋完全落在他手里。他旋即醒悟。嘿嘿地笑了两声:“真是……如此。多谢。”
病已冲他长身一揖。这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