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宅邸仿佛突然被灯火照得通明。她看起来就像光一般。光徐徐地朝这边走来。我只能出神地凝望着那个身影。
她的肌肤宛如琢玉艘滑润,白皙且有几分丰腴的脸蛋,仿佛触手即溶的醍醐(乳酪)。
鬓发腻理,举止闲冶。
世间无可取代之物,正缓缓朝我走来。
我毫无心理准备且心神尽失地站在世人难以触及的稀珍之前。
甫一见面,我便已成为她的俘虏,魂失魄离。
“在下杨玉环。”那声音仿佛大小珠玉纷纷自琴弦落下。
“虽然冒昧请求,还能得到您的首肯,不胜感激之至。”她——杨玉环对我说道,距此不远有一个道观,通常每月拜访一次,今天正是这个日子,但是,途中车轭折断,不得不到府上叨扰求助。
“高力士大人宅邸就在附近,真是莫大的帮助。”鲜艳夺目的色彩随同她的话语,从她的唇边纷纷流泄出来。
连那馥郁的气息,也仿佛隐约上了某种颜色一般。
“请您安心歇息吧!”说到这里,我终于想起昨晚那男人黄鹤所说过的话。
“明天,我让那女人见见你。”“一见面就会知道。见面那一瞬间你会明白就是这个女人。”在此之前,我已经把昨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此刻,我才恍然大悟,那男人说的,正是眼前这名女子。
【五】本来已准备回宫的我,又拖延了一天,当晚继续停留在宅邸里。
回到自己房里,脑海里浮现的,全是白天所遇见的寿王府女官——杨玉环。
即使杨玉环已归去,她那国色天香,明丽艳光,仿佛却还残存在宅邸空气之中。
世间真有这等事?哎——错不了的。
如果我引见这女人,皇上一眼就会看上她。要是她也不行的话,那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人可让皇上心动了。
可是,哎,可是——这事该如何办呢?尽管这女人是皇上与武惠妃之子寿王李瑁府中的女官,可是,事实上她却是一名妃子。
父皇喜欢上了儿子的妃子——我深知,皇上是如何地宠爱寿王。
但皇上怎么能从李瑁那里夺走杨玉环呢?就为政之道而言,又该如何将吾儿妻妾变成吾人妻妾呢?即使熄灭灯火、躺在床铺上,浮现在我脑海里的,还是杨玉环明丽的身影,并且因为担心寿王与皇上的事而久久无法入眠。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黑暗中,我双眼明睁、闷闷难眠。
如果我不将杨玉环的事禀告玄宗——黄鹤那男人,一定会到别人那里,说出曾经告诉过我的这件事。
被告知的人,就像黄鹤所说,或许就是袁思艺这个人——我在床上数度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突然——“睡不着吗……”耳边响起低沉的男人嗓音。正是耳熟的黄鹤声音。
在黑暗中,我自床上起身。
环视四周,却杳无人影。
“这样就可以了,你就这样听着——”又传来黄鹤说话的声音。
我朝发声方向定睛凝视。
房里某个角落,盘踞着一团仿佛比黑暗还更浓厚的黑暗。
那是黄鹤,抑或只是黑暗而已,我看不出来。
不过,黄鹤像妖物一般,悄悄潜伏进入黑暗中的某处,则是不容置疑的。
“怎样……”黄鹤的声音再度响起。
“看到了吗?”声音说。
“看到什么?”我一反问,随即传来仿佛泥水煮沸般的低沉笑声。
“明知故问,就是女人啊。”“女人?”“女人白天应该来过了吧。”“白天来的是寿王的女官——”“杨玉环。”黄鹤代我说出了这个名字。
“若是杨玉环,白天确曾因为车轭折断来到敝宅——”“来过了吧。”“来过了。”我回答。
“就是那个女人……”“——”“那是我做的。”“做什么?”“我先破坏她所乘坐的马车,让车轭在这附近折断——”“原来是你……”“如何?”“——”“就像我说的吧。你见到她时,马上明白我说过的话了。”“到底是什么事?”“你要是想装蒜,我就去找别人。”黄鹤直截了当地说道。
“慢、慢着——”我不禁叫了起来。
“有什么事吗?”如此一来,只好老实招认。
“诚如你所言。”我说道。
“喔。”“万万没想到,世上竞有像她那样的美人。”“是吧。”黄鹤的声音,混杂着几许愉悦。
“如果是她,皇上一定看得上眼。”“所以我不是说了吗?她就是那种女人。”“正是如此。”“如果告诉别人这件事,你会很为难吧?”“嗯。”“我也不想那样做。正因为我看中你,所以才设计让那女人不得不到你这里来。”“为何是我——”“你是说,为何选上你?”“是的。”“因为你很聪明。”“聪明?”“没错。因为你绝不会因一时感情用事,而做出损害自己的事。”“或许也有这一部分吧。”“所以才挑上你啊。会感情用事的人,我猜测不出他到底何时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种人无法信赖。基于利益而行动者,才可信赖。”“对此,我应该感到高兴吗?”“喔,该高兴。你可是被我黄鹤所信赖的男子。”“可是,我对你一无所知。”“是吗?”“你要的是什么呢?”“呵呵。”“钱吗?”“这个嘛——”“还是想到宫里当官呢?”我一说出口,黄鹤乐得哈哈大笑。
“说出你的要求吧。”“要求吗?”“你所说的女人我已见过了,也知道她的出身。往后我尽可漠视你,自己行动。”“想这样做的话,就去做吧。”“什么?!”“那么做,我一点也不在乎。”“你……”“不提要求,你会觉得不安吗?”“——"“如果说我想要钱,你就心安了吗?如果说想出人头地,你就算了解我了吗?”“——"“无所谓,说出来好了。你不必跟皇帝禀告是从黄鹤那里打听来的。
今天发生的事,说是偶遇的姑娘就行了。”“可以那样做?”“可以。”话一说完,黄鹤不知觉得哪里奇怪,低沉的嗓音又哧哧地笑了起来。
“哪里不对吗?”“你一定会对皇帝提那女人的事。因为你不得不说。不说的话,你不知道别人何时会知道那女人的事。至于我会不会告诉其他人,对你来说,其实已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