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道官途

作者:石章鱼



    杜天野这次是想去清台山,他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张扬在内都不知道他会在正月十五来到清台山。

    抵达青云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五点多钟,天色开始黯淡下来,杜天野望着远方天空中的锦霞,长长舒了口气,不远处的紫霞观大门紧闭,老道士李信义正在闭关诵经。

    杜天野慢慢走向青云峰顶的石屋,来到山石堆砌的围墙前,看到院中并没有人,院内的石灶炉火正熊,他转身望去,东边的小径之上,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向山顶而来。

    陈崇山肩挑着水桶向他的方向走来,每次挑水都要走上二里山路,陈崇山虽然身体康健,可毕竟年岁已经大了,走到中途就不得不落下水桶,一边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汗水,一边揉着酸痛的腰背。

    杜天野慌忙迎了上去。

    陈崇山望着他,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温暖,夹杂着几许难以描摹的感情。

    杜天野笑了笑,并没有说话,主动接过扁担挑起了那两桶水。他毕竟过去没干过这样的活,虽然年轻力壮,可是掌握不好水桶的平衡,才走了两步就泼出了不少的泉水。

    陈崇山笑道:“要顺其自然,不一定力量大了才好!”他指点杜天野把握平衡的诀窍,杜天野学得很快,一会儿就似模似样,挑着两桶水来到院落中,将两桶水倒入水缸中。

    陈崇山道:“能让你这个市委书记给我挑水,我真是不胜荣幸!”

    杜天野低声道:“应该的!”

    陈崇山内心一怔,隐隐觉着杜天野的这番话有着别样的含义,可究竟是什么,他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夜空中一轮圆月缓缓升起,银光洒满了整个青云峰,显得有些清冷,可陈崇山的内心是温暖的,他低声道:“才想起来今天是元宵节,杜书记……”

    “叫我天野!”

    陈崇山古潭般深邃的双目明显泛起了波澜,他抑制住内心的感情,低声而审慎的叫道:“天野,晚上在这儿吃饭吧?”

    杜天野笑了起来:“天黑了,您老还打算让我摸黑下山啊?”

    陈崇山也笑了起来:“我这就做饭,晚上有好多好吃的!”

    杜天野点了点头道:“我就等着尝尝您老的手艺,对了,水缸还没有满,我再去挑几挑水来!”

    陈崇山也不再跟他客气,指了指刚才的小径道:“沿着那条小路一直走下去,两里多地有一处山泉,挑了水尽快回来,到了晚上,山里还是有些野兽的。”

    杜天野微笑道:“放心吧,一般的野兽我还能应付!”

    虽然知道这附近山里没什么危险,陈崇山还是递给他一把柴刀作为防身之用。

    杜天野担着水桶走远,陈崇山望着他魁梧的背影,不知为何双目忽然湿润了,他悄悄抹去老泪,心底默默道:“邱敏,我们的儿子终于过来看我了,他来看我了!”

    杜天野挑水回来的时候,陈崇山已经做好了四个凉菜,锅里炖着山鸡野蘑菇,香气随着夜风远远飘了出去。

    杜天野一边向水缸里倒水,一边笑道:“真香啊,用不着这么丰盛,咱们爷俩儿随便吃点就行!”

    听到咱们爷俩儿这几个字,陈崇山激动地双手都有些发抖,他笑道:“过节了,怎么都要多弄几个菜,小雪前几天才走,不然你这次还可以和她见见面!”

    杜天野道:“以后有机会的!”他帮忙把凳子搬好,然后从自己随身的背包中取出两瓶清江特供:“咱们喝点儿!”

    陈崇山重重点了点头道:“成,喝点儿!”

    杜天野在小黑碗中倒满了酒,先将其中一碗端给了父亲,他望着父亲饱经风霜的面庞,内心中忽然感到一阵激动,从他出生起他就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位生父,直到不久前他方才知道,一直疼爱自己的父母并不是自己的生身父母,开始的时候他对陈崇山这位生父是有些抗拒的,可听到母亲冯玉梅说起往事,才知道其中包含着这么多的曲折,才知道生父陈崇山也不知道还有自己这个亲生儿子。

    血脉相连,亲情是永远无法割断的,杜天野在来见陈崇山之前,内心也是无比矛盾的,可当父子真正见面之后,他才发现一切是如此自然如此亲切,他相信父亲一定明白自己知道了真相,有些事无需说出来,父子间的这种默契是天生的。

    杜天野端起酒碗道:“我敬您,也为了庆祝咱们爷俩一起度过的第一个节日!”

    陈崇山跟儿子碰了碰酒碗,他将这碗酒一饮而尽:“天意弄人!”

    杜天野低声道:“我明白,很多事是无法选择的!”

    父子两人四目相望,都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最终却都没有说话,同时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老道士李信义沙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说老陈,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有好酒好菜也不叫我!”

    杜天野起身笑道:“李道长,快请进来!”

    李信义拎着一壶酒走了过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没有我这顿饭吃得都没有诗情画意!”

    陈崇山心情大好道:“快来吧,没有你这个牛鼻子老道,还真不热闹!”

    张扬提前一天到达了北京,去欧洲之前,他想要拜访一下干妈罗慧宁,自从文玲事件之后,他和文家很少联络,虽然罗慧宁表示并不介意,可张扬知道,这件事始终是存在于他们之间的一个障碍。

    张扬给罗慧宁打电话的时候,她在天池先生那里学习书法,自从文玲重新长眠不醒之后,罗慧宁反倒清闲了许多,她和文国权都没有再提起安乐死的事情。

    罗慧宁挂上电话。

    天池先生在一旁笑道:“谁的电话?”他在罗慧宁的对话中已经听出张扬要过来。

    罗慧宁笑道:“张扬,他一会要过来!”

    天池先生欣喜道:“他也有一段时间没来了,我也很想这个小朋友!”

    罗慧宁指了指桌上自己刚刚写好的那幅字道:“先生看我这幅字写得怎么样?”

    天池先生看了看,然后叹了口气道:“你心境很乱,这样的状况下是写不出来什么好作品的!”停顿了一下,低声道:“是不是因为文玲的事情?”

    罗慧宁在老师面前并不隐瞒什么,她点了点头道:“虽然嘴上说已经接受了现实,可小玲毕竟是我的女儿,看到她刚刚苏醒又落入现在的境地,做母亲的心里又怎能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