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

作者:梦枕貘



    但是,博雅遍视庭院,都不见有人的踪影。

    默默望着庭院的晴明低声道:“原来如此……”“什么‘原来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吗?”博雅对晴明附耳问道。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呢。”“你这样子当然是难免的,因为你看不见那东西嘛。”“那东西?晴明,你看见什么东西了吗?”“嗯。”“看见什么了?”“就是每天晚上都来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样。”“你说‘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想看吗?”“我也能够看见吗?”“也行吧。”晴明嘴里应着,伸出左手,说道:“博雅,闭上眼睛。”博雅一闭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脸上。

    拇指按着博雅闭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后脑,小声地念起咒来。

    晴明将双手撤离博雅的头部,悄声道:“睁开眼睛!”博雅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眼睛随即瞪圆了。

    “啊……”博雅强咽下这一声惊叹。

    “有人……”博雅沙哑着声音说。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情景。

    坐在外廊内的伊成前方——庭院里的树丛中,坐着一个人。

    是一个身穿蓝色旧窄袖便服的男子。岁数是将到未到五十岁的样子。

    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与伊成交谈。

    男子的额头上有点特别,像是写了字。

    “晴明,庭院里的男人,额头上写着什么东西呢……”是一个汉字。

    “‘山’字吧。”博雅自语道。

    坐在庭院里的男子的额头上,有毛笔写的一个“山”字。

    “博雅,这事说不准会意外地好办呢。”晴明说。

    “真的?”“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暂且由着他。”“不会出事吗?”“哦,这一两个晚上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会再瘦一点,但性命应该无忧吧。”“那,我们要做什么呢?”“明天去见见那位大人。”“哪位大人?”“该做什么,也得问过那位大人再说。”“你说的‘那位大人’是谁?”“你也见过他的。”“什么?!”“是我师傅贺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贺茂保宪。”睛明说。

    五第二天,晴明和博雅并排而坐,与贺茂保宪相对。

    保宪现任谷仓院别当一职。他父亲是阴阳师贺茂忠行。保宪原先也是供职阴阳寮的人。他仕途顺利,当上了谷仓院别当。

    本来应该是保宪与晴明并排而坐,与较他俩官位高的博雅相对,但这次三人碰头没有考虑这些。

    这是在保宪家里。

    保宪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无忧无虑的明朗神情,面对着晴明和博雅。

    他左边肩头趴着一只小小的黑色动物,盘成一个圆圈在睡觉。

    黑猫。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猫。是一只猫又,也就是保宪使用的式神。

    三人刚刚寒暄完毕。

    “晴明,今天光临寒舍,所为何事呢?”保宪问。

    “有一件事想请教……”晴明略低一低头致意。

    “什么事?”保宪问。

    “近来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你说‘封山之法’?”“是的。”“这个嘛……”保宪的视线望向远方,思索了好一会儿。

    “我不是说近一两个月。”“……”“应该有三四年的时间吧。”“啊,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还记得吗?”“不至于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等一下,晴明……”“好。”‘“我说出来其实也并没有太大关系,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你们为什么想知道这个呢?”“据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贺茂忠行大人只传给你我二人而已。”“是。”“现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师傅已仙逝,现今能做此事的仅你我二人。既然我没有使用过……”“就是我做的,对吗?”“是的。”晴明点点头。

    “的确是我做的。”“是什么时候呢?”“早在五年之前了……”“事情经过究竟是怎样的呢?”“我会说的,但此前你得先谈谈你这次的事情。你说完我再说。”“好。”晴明点点头,把昨晚从博雅那里听来的事讲了一遍。

    “原来说的是那件事啊。这样的话,恐怕真的是得让我说。”保宪说道。

    “那么,回到刚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晴明这么一问,保宪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那男人是谁?”发问的是博雅。

    保宪这才察觉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保宪用右手挠挠后脑,苦笑道。

    “这是指圣上。”保宪对博雅说道。

    和晴明一样,这保宪也将天皇称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没有任何不自在。

    “晴明,五年前,有人诅咒过圣上。”“没错。”晴明点头。

    博雅对保宪称圣上为“那男人”颇为惊讶,但他没有像听到晴明说这话时那样予以规劝。

    他静听保宪的叙述。

    “圣上连续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过去了。”“然后呢?”“我射出了回头箭。”“哦?”“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诅咒打回头。因为那支箭飞向船冈山方向,我追过去一看,结果就追到那棵古樱树昕在之处。”“噢。”“一个叫海尊法师的阴阳师被我的回头箭射中胸部,倒在那里。他已奄奄一息。

    我打算趁他未断气前问清情况,便问他是受谁之托….,‘”他怎么说?““这个阴阳师说,谁也没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干的。

    当我问他。为什么要诅咒圣上时——““他怎么说?”“他没有回答。”“哦。没有回答?”“海尊恨恨地瞪视着我,意思是说,他死了也不会放过我吧。”“那么你……”“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后跟他纠缠不清,便作法让他不能作祟。”“于是,你就封山了?”“没错。我把海尊的遗体埋在了那棵樱树下。”“这样我就明白了。”“可是,我并不知道事情发展成那样。”“请问。保宪大人……”“噢,什么事?”“此事可否交给我暗明来处置呢?”“可以。就由你来处置吧。”保宪点头应允,他身体略为前倾,说:“不过,晴明……”“什么事?”“请允许我再到府上喝酒。”“随时欢迎。”“我喜欢上你那里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保宪满脸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