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血液科的护士站，宋碧菡简单了解了一番情况，瞥到其中一个护士手里拿着写有宋承谣的病历本，心头滋味杂陈。
病房门微敞开，宋碧菡透过那条缝觑到里头只有一名护士模样的女孩正站在病床边握着一只细弱的手臂在扎针，而躺在病床上的人一声不吭。
从她这个角度看不到病床上的人的长相，她迟疑着要现在进去还是等护士出来问她病人是否睡着了才进去，犹疑间，护士已经扎好针出来。
门打开看到站在门外踌躇不前的宋碧菡，护士问她：“你是王太太请来照顾病人的吗？”
宋碧菡一楞，还没回答，又听护士说：“他已经睡了，记得半个小时后给他翻个身。”
“等等。”宋碧菡喊住欲离开的护士，“请问王太太为什么不亲自照顾她儿子？”
听她这么问，护士一脸狐疑：“你不是王太太请来照顾病人的？”
“我……是他朋友，刚才外地赶过来，还不知道情况。”宋碧菡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
“是病人不准他父母靠近，而不是王太太不肯照顾他，至于为什么我就不清楚了，总之王太太最后妥协了会请人来照顾她儿子。”
护士说完离开，宋碧菡又怔了怔才走进病房。
————
病床上的人显然是真睡了，对她的脚步声毫无察觉。
心情莫名激颤，心跳剧烈。
她的目光从那只裸露在被子外的细弱手臂一路往上，定格在那张熟睡中的苍白面容上，有那么一刹那，她震得魂魄不齐——这张脸，宛如是父亲重生，俊朗的五官一眉一眼如同复制，不差丝毫。
对父亲的恐惧使得她有那么一瞬想掉头就走，却最终克制住那股恐惧，良久的凝着那张脸出神。
难以置信王悸恒竟然会对和父亲有着一模一样面孔的孩子视如己出。
到底是王悸恒撒谎还是他真的爱母亲爱到不想计较任何一切？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让熟睡中的大男孩有所察觉，他骤然睁开眼，黑亮得让人心悸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来不及闪避的宋碧菡。
两人相互对视，一个惊慌一个愕然。
“你是姐姐？”有些虚弱的嗓音一副询问的口吻，却是肯定的语气。
宋碧菡不能发声，只瞪着那张渐渐扬起笑容的俊颜，听他说：“我就知道姐姐会来看我，我梦见你了，你和我梦里的姐姐一样漂亮。”
“……”
“姐姐，你能过再靠近一点吗？我想仔细看看你。”
“……”
挣扎再三，宋碧菡才迈开步伐靠近。
“姐姐……”宋承谣把另一只手从被窝里挪出来伸向她，眸子里满满的期盼：“我还想抱抱你。”
“……”
宋碧菡不动，身子却不住发颤。
“姐姐，我快要死了，你可不可以满足我这一个小小的愿望？我只是想抱抱你。”
宋碧菡别开眼，喉咙顿生一股胀痛，难受得如同撕心裂肺。
“我不求你救我，因为我本来就不想活了，我要替他们赎罪，下去求爸爸原谅，求他——”
“你别说了。”宋碧菡快速打断他，声音有些哽咽。
“我会去做骨髓配型，如果配型成功，你就不会死。”
“我不要。”宋承谣目光坚决：“我要用我的离开来惩罚他们，让他们为自己所犯下的错内疚痛苦一辈子！”
他口中的他们，当然指的是唐美芳和王悸恒。
宋碧菡捕捉到他眼底对那两个人的恨意，一时有些哑然。
“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血，他们那么疼爱我，而我却要他们痛苦？”
“……”
“你不知道我以前多爱他们，小时候不管别人怎么议论我的长相不像他，我都始终坚信我是他的儿子。直到去年我发病，我才知道真相，原来我一直爱着的爸爸实际上是害我家破人亡的仇人，而我深爱的母亲是背叛丈夫抛弃女儿的毒妇……你说我怎么能不恨他们，怎么能不要他们痛苦！”
许是太过激动，宋承谣说完这番话忍不住一阵剧咳，连颈项的青筋都绽出来，看得宋碧菡触目惊心。
“你别说了。”她俯身去替他顺气，却冷不丁被他一条手臂抱住揽入他怀抱。
“姐姐，对不起。”
“……”
“我努力撑到现在，就是想见见你，现在我没遗憾了。”
他一副生离死别的口吻终于激出宋碧菡眼眶里蓄积多时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滚落。
湿热的液体跌落在宋承谣颈项上，他却笑：“姐姐，你这是为我掉的眼泪么？”
“……”
“你别哭了，和我说说话。”他放开她，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手指拭过她眼角上的泪水，眼里一派平静，完全不像是在和病魔做斗争的重症病人。
宋碧菡别开眼连连深呼吸数次才压下不断涌上的泪意。
“你不要再有那些消极的想法，不可以动不动就提……那个字，爸若是地下有知，一定也希望你好好活着。你是男孩子，要坚强。我马上联系医生做骨髓配型，我们是同父同母，配型一定会成功。”
宋承谣笑望她不语，宋碧菡看着他，因他那抹笑而不安。
“你要惩罚他们也没必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刚才不是说对不起我？那等你病好了你帮我带你外甥，算是替他们补偿我。”
“外甥？”宋承谣一楞：“你结婚了？”
“……快了。”
“……”
“你如果病好后不想和他们在一起住，也可以跟我回B市，和我们一起住。”
“姐夫没意见？”
那句‘姐夫’让宋碧菡耳根一红，闷声回他：“他能有什么意见？他巴不得多个人分散小多的注意力，免得小多和他抢人。”
“……”
“外甥叫小多？男孩子？”
宋碧菡点头。
“像你多还是像姐夫多？”